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娃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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娃娃

“什麽?”

姜琰一下抽出手,停下腳步,連呼吸都充滿不可置信。

手周的溫度驟然降低,皮膚上留著屬於許麥的熱氣,附近的寒意卻不停擠上來,這種覆雜的感覺總是讓姜琰覺得奇妙不已。

白天許麥已經接受到了很多驚訝和質疑,所以早就預料到了他哥的反應,一派風輕雲淡的樣子:“哥,我真的想好了。我要學物理、化學、還有生物。”

姜琰一時楞在原地,眼睛一眨也不眨,略微開口,又只是呼出熱氣,沒有聲音。

許麥從姜琰書包裏翻出白色毛線帽子給他戴上,呼吸平穩,眼眸波瀾不驚,就像剛才不曾參與一場關於他人生方向的談話。

“哥,你是不是也覺得我學不好?”

姜琰搖搖頭,盯著瀝青路上的細碎閃光,緩慢說道:“不,不是覺得你學不好。而是覺得,你做決定太快了。”

“今天才開學第一天。你們老師應該今天才正式說選科的事。完整的一天都沒過完,但你,就已經做好決定了?”

“沒有,猶豫的想法嗎?”

話音一落,姜琰擡頭直視許麥,黑夜裏的棕色眼瞳如同寂靜的沙漠,一望無際卻又隱隱覺得,起風了。

許麥咧起嘴,眸中閃過一絲微不可察的悲傷,卻迅速被他掩過:“哥,如果我選歷史,就沒法問你題了。”

“……”

姜琰突然覺得肩上的擔子越來越重,扶著額頭沈默半晌。

“哥,你不舒服嗎?”許麥立馬慌神,蹲下身查看,卻看見他哥滿是幽怨的眼神,嚇得一下就恢覆正形。

“放心!還沒正式選科呢,這段時間,我會仔細評估的!”

“這還差不多。”姜琰松懈下來:“走吧,回家。”

許麥追上去,照常掛在他哥身上:“哥,今天你怎麽放學放得這麽早?”

“考試。”

少年總是妄想一條路走到黑,妄想無論結局如何,自己都受得住。

許麥還是選了全理,張逸堅信自己能成為理科學神,兩人留在了八班。全文且語數外相當不錯的茍祁去了二十班,宋悠揚出於對地理的熱愛,選了物化地組合,去了五班。

而周康睿,雖然打聽到溫若鴻選的全理,但他不知道哪根筋搭錯了,竟然在交表的前一晚,跑到二十一班門口堵人家。

溫若鴻脾氣好,縱使記憶裏從沒見過他,也耐心聽他把話說完,最後才好聲好氣又有分寸感地拒絕了他。

當晚,周康睿一直游蕩到零點才到家,一拿到筆,就在最後一欄填上了地理。第二天,當著所有人的面表明,自己已經放下了,要重新做人。

他也去了五班,地理位置上,和二十一班相隔最遠的一個班。

天氣漸暖,沒了熟悉的同學,能說的閑話一下子減少。相應地,人變得更閑了。

許麥開始思考,學習之餘他能幹什麽。

床底下那盒白毛線突然浮現心頭,那是他一整個冬天都沒能完成的事業。

明明把教程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,但每次起好針之後,就沒有然後了。第一排要麽稀奇古怪,要麽織著織著毛線斷了。

每次拿出毛線,又要原原本本的放回去。

他就想到了一個更簡單卻更直觀的東西——娃娃。

他要紮一個哆啦A夢給他哥。記得小時候,電視上一出現藍胖子,他哥就走不動道。

紮娃娃確實比織圍巾要簡單,但也是費時費力。

穿單薄衛衣的日子都快過去,為了能在高考一個月前給他哥,他必須犧牲一些寫作業的時間。

娃娃框架上細密的孔看得人頭暈目眩,許麥揉了揉發酸的眼睛,耳邊響起刻意放低的腳步聲,門縫處的光被一道影子劈開。

他想收起娃娃,但不及門外人動作迅速。

姜琰已然站在門口,瞳孔隨許麥動作向下,將他手中的娃娃看得清清楚楚。

他眸光微動,眉頭緊皺,握著門把的手愈發用力,明顯是生氣了。

“哥……我……”

“許麥,你在幹什麽?”

許麥想藏娃娃,面上是掩飾不住的慌亂。姜琰奪過那半成品娃娃,語氣嚴肅:“期中考試剛過,你的成績難道需要我跟你說嗎?”

“哥,不是的。我知道自己考得差,但不是你想的那樣。”

“那是怎樣?”

姜琰步步緊逼,眼神裏俱是審視。許麥驚得說不出話,大腦一片混沌,只剩那個正確答案:給你準備高考禮物。

“許麥,我並不反對,並不反對你真誠對待每個人。但我希望你明白,日子遲早是要自己一個人過的……”

“哥。”許麥不想聽他再說下去,不想聽他一遍又一遍強調他們總有一天會分開。

他聲音顫抖,越壓制越顫抖:“只是一次考試考差了。哥,你不要把一次考試看的太重。這個娃娃只是我紮著玩的。”

姜琰心裏的不安簡直要爆發了:“許麥,你覺得我會在意你的某一次成績嗎?難道除了期中考試,你就看不到之前下滑的成績嗎?”

“我今天不是特意過來看你有沒有認真寫作業,我是想和你分析,你整個這段時間的成績。”

“哥!”

許麥忽地站起,想把缺了身體的藍胖子搶回來,卻一下將一團棉花扯了出來。

藍胖子只剩殘缺的半個頭。

姜琰瞳孔張大,正要去撿那團棉花。

“哥,你能不能不要再管我了。”許麥垂著頭,神色晦暗不明,眼眶難道地泛著紅。

他用力握著拳,心疼如刀絞。姜琰馬上就要高考了,為什麽還要花時間幫他分析。他不僅只會讓他擔心,還要做些自我感動的幼稚事來煩他。

高考那麽要緊的事,有一個努力學習的乖弟弟肯定比莫名其妙收到一個娃娃來得順心。

“你不要再管我了,我會好好學習的。”許麥自顧自重覆了一遍,再擡起眼時,往日神采奕奕的眼睛只裝了一潭死水。

姜琰懷疑自己的耳朵,喃喃道:“什麽?”

這個房子裏,第一次出現如此詭異又讓人不適的沈默。

姜琰率先打破沈默:“許麥,你怎麽了?哥不是要幹涉你愛好,只是想你不要把自己的人生不當回事。我剛才是氣上頭了……”

“哥!你沒錯,是我錯了,我真的錯了。”許麥轉頭抹掉跑出眼角的淚,努力擠出一個笑容:“哥,我以後會把心思放在學習上的。你快回去吧,我知道自己錯了。”

許麥這比太陽從西邊出來還反常的樣子,姜琰怎麽可能會走。

“許麥,許麥。”姜琰扶上他肩膀,湊近仔細看他,卻被他屢次避開:“許麥,你怎麽了?是心情不好嗎?還是壓力大了?”

“是不是因為壓力大了,才紮娃娃轉移註意?許麥,你有什麽事,跟我說啊。你別嚇我。”

許麥的樣子越發生無可戀,眼眶越來越紅,直到再也兜不住,讓幾滴淚湧了出來。

姜琰渾身一怔,逐漸語無倫次:“許麥,許麥,是在學校發生什麽事了嗎?許麥,你說話啊。”

他哥一句又一句地說著關心他的話,他都聽進去了。

正當姜琰手足無措,許麥猛地推開他,怒視著他:“姜琰,你能不能偶爾聽一下我的話?我讓你不要管我了。我不想再被你管來管去了!”

“你不要……總以為自己是對的,偶爾考慮一下我的想法,不行嗎?”

“什麽?”姜琰只覺還在狀況外。

許麥抹掉眼淚,拿過娃娃,連同桌上所有棉花一起,扔進了垃圾桶。

“姜琰,我早就不想被你管了。無論我做什麽決定,你都要問個好幾次,還要我考慮你的建議。我其實一直都覺得你很煩,你還老拿我開玩笑,玩笑很有意思嗎?”

許麥壓下聲音的顫抖,聽上去越來越像個憤怒的青少年,可那些未幹的淚痕,又被重新刷了一遍。

“你也說,高一快過完了。我長大了,應該提前適應一個人的生活……”

“別說了!”姜琰一下抓住他肩膀,眉眼間俱是不安:“許麥,你覺得我很好騙嗎?有什麽是你不能跟我說的?”

許麥拂開他的手,強硬地把他推了出去:“姜琰,你能不能,哪怕一次,認為我說的話是真的。”

“砰!”他重重關上門,無力地倚在墻上。淚水再沒了禁錮,他無聲地大哭著。

“砰砰砰!”

姜琰急促地拍門:“許麥!許麥!你再這麽莫名其妙,我就在你門口守一晚上!許麥!”

許麥憋屈地哭到昏厥,直接在墻角睡了過去。

姜琰一直等到後半夜,也在門外地板上睡著,但又在淩晨四點被冷醒。

他本來就怕冷,這情況實在熬不住,就向老師請假然後回房間躺下。

當然,也給許麥請了。他提前搬了兩個凳子放許麥門口,只要許麥一推門,他就能堵他。

往常許麥都是姜琰叫起床的,這回沒人叫,加上昨晚哭得累,他一覺睡到了八點。

姜琰有生物鐘,六點自然醒後,他就等在許麥門口:“醒了?睡清醒了嗎?”

他眼下的黑眼圈更重,襯得整個人既蒼白又憔悴,頭發雜亂不堪,一點都不像平時意氣風發的他。

許麥偏過頭:“我說了,不要你管。我去上學了。”

“我已經請過假了。剛好放月假,這三天半,我們都得待在一起。”

“……我去爺奶那住。”許麥想了半天,只能想出這麽一個蹩腳的去處。

“我也去。”姜琰擡腳攔住他,揚起下巴不容拒絕。

許麥退回房間,剛想關門,姜琰就把手臂卡進門縫:“你不要忘了,原來我也住這兒。”

許麥不緊不慢地抓住他手臂,眼底泛起漣漪,嘆了口氣:“你怎麽那麽煩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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